Author: 大學、客庄與老街
•2014年4月5日 星期六,上午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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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八七八年秋天,張仁壽在竹塹城街頭被突來的鑼聲吸引,當他發現鑼聲來自一名洋人時,便好奇地駐足觀看。令他驚訝的是,洋人開口說話時,他聽到的竟然是他剛剛開始學習的竹塹城通行語言「福佬話」。他也萬萬沒想到,這一次街頭駐足,改變了他的一生。
這個洋人正是已經來臺八個寒暑的加拿大籍基督長老教會牧師馬偕博士,他採取一邊傳道,一邊替人拔牙的醫療傳道模式,透過旅行佈道,跋山涉水,足跡遍及苗栗以北,東達花蓮以及台東。這一年秋天他在竹塹城傳教十一天,同時為四百三十一人拔牙,而張仁壽正是其中之一。
  
張仁壽聆聽馬偕傳教示意圖(簡緗綺繪)
    張仁壽為湖口張六和族人,在家鄉習得中醫基本學養之後,為求名師指點,並圖發展,便離開大湖口至竹塹城,一方面行醫,一方面遊學。就在他來到這個陌生城市探索自己新的人生時,馬偕風塵僕僕出現此地。張仁壽聽過好幾天的街頭傳道,並且親眼目睹西方拔牙醫術後,向來心胸開闊的他,於是毅然決然地走向馬偕博士面前,成為竹塹城的第一個基督信徒。就在這一年,竹塹城教堂落成;而馬偕送給張仁壽一套拔牙裝備,展開了他學習西醫之旅程。
  在往後的日子裡,張仁壽逐漸得知馬偕博士的故事。一八七一年十月,馬偕離開故鄉,經由舊金山乘船扺達台灣南部打狗(高雄)港。登陸後,認識了英國長老教會派駐台灣的宣教士李庥牧師(Hugh Ritchie),當時這位英國長老會宣教士李牧師建議馬偕應北上宣教,因為當時台灣北部艋舺、大稻程、淡水等大都市,人口稠密,卻一直缺少宣教師,也沒有教會,因此馬偕牧師便和李牧師二人合作,一人負責南台灣,一人負責北台灣宣教工作。決定以北臺灣為宣教地區後,馬偕經歷了無數被暴民、流氓恐嚇;被丟石頭、砸糞、扔雞蛋;教堂被拆,甚至在刀口下逃生的險境。然而馬偕告訴上帝:「願主你今天幫助我,我再一次與你立誓,就是痛苦至死,我一生也要在此地~我所選擇的地方,被你差用,願上帝幫助我。」就這樣經過十一個月努力傳教的結果,馬偕在淡水成立了北台灣的第一所教會。
  馬偕的宗教精神深深打動張仁壽,在上帝的指引下,張仁壽和馬偕合作,回到自己的故鄉大湖口,建立教堂,傳佈福音。一八九三年(光緒十九年)馬偕先暫時在張仁壽家作禮拜,同年年底馬偕向大湖口鄒阿石購買土地,建築教堂。教堂係華式建築,坐北向南,前進瓦屋,後進茅屋。當時除了張仁壽外,尚有另一華籍傳道士許圳清,並且吸收了教民二十餘人。教堂除了傳教之外,還提供免費的醫療服務。
  張仁壽一家後來都成為基督子民,知名的民初台灣書畫名家張采香以及在二二八事件中不幸受難的制憲國代張七郎,即為張仁壽幼弟與愛子;而湖口的長老教會也一直運作至今。儘管此刻我們對張仁壽一生行誼僅得一鱗半爪,然而仔細端詳馬偕為張仁壽拍攝的相片,從那西式翹鬍末梢,我們隱約瞧見東西方文化在這小街上,曾經激盪起的浪花。


Author: 大學、客庄與老街
,上午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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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煌與再現:臺灣新竹六家問禮堂(1832-[1]
問禮堂位於臺灣新竹縣竹北市六家地區之東平里六張犁林姓聚落,是一座以四合院為主要格局的三堂四橫大宅院。本建築由廣東饒平林姓移民第二代林國寶(1770-1841)創建於清道光12年(1832),其房屋歷經林家後代鬮分、合居與增建,外觀頗有移易。民國74年(1985)由內政部指定為古蹟,並於民國91年修復。目前六張犁聚落畫歸新竹縣治二期都市計畫區之民俗公園內,問禮堂產權徵收為縣府所有。
問禮堂整體上是由一個四合院所構成,兩旁加建橫屋,合院後方再加一座五開間的房屋。合院中間有一個天井,為前堂與正堂的中介空間;左右的南北廂與橫屋間也有天井,以達到通風採光的功能。牆身底部下段以卵石砌牆腳,上以一層灰磚收邊,再承接夯土磚牆,外表則塗上白色灰泥,風格簡樸。
「問禮」係林姓堂號之一,典故出自論語為政篇「林放問禮之本。子曰:『大哉問。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能得孔子嘉許,自是榮光,林姓因此以林放問禮之事,作為堂號,以彰顯林氏祖德。
問禮堂假日音樂廣場
問禮堂之創建,標誌了林家乾隆17年(1752)入墾六張犁以來的榮光。林家來臺祖為林先坤(1725-1806),國寶為其三子,道光11年(1831)國寶之子林秋華(180?-186?)中武舉,隔年問禮堂建成。在這八十年間,祖孫三代籌組嘗會、參與地方拓墾、民變平靖、建廟與築城,而為本地重要家族。
問禮堂之增建,呼應著臺灣二十世紀的社會變遷;清末與日本時代的地方領袖林雲漢與林疇皆議事於此;二次大戰(1937-1945)後,臺灣人口激增,經濟發展,林家後代以水泥及火磚,增建周邊空間。
問禮堂之修復,紀錄了本地二十世紀末至今,面對縣治(1988)與高鐵車站(2007)之設置,地方文化人士對傳統所受衝擊之不捨與回應。
問禮堂因位於縣治二期都市計畫區內,目前產權已徵收為縣府所有;交通大學客家文化學院亦設置於此,將共同肩負六家地區客家文化與史料傳承之大任。



[1] 本文為《全球客家研究》電子期刊2014第一期之封面相片介紹文;參考資料文化部官網、林家族譜、問禮堂修復計畫及筆者問禮堂展示研究計畫等。


Author: 大學、客庄與老街
•2014年4月4日 星期五,晚上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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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嚐沒有撞牆的臺北富邦馬拉松滋味後,覺得SUB 4似乎不是那麼遙不可及,但它的到來,卻頗意外。
感冒
去年(2013)十二月臺北富邦馬後,經一週休息與恢復,隨即展開新竹城市馬拉松的十六週訓練計畫。這個計畫模式自初馬時便已開始採用,此次由於離比賽僅餘13週,於是我便直接從第四週開始練習。同時,還做了兩項重要調整,其一為以六週上坡跑取代前段之間歇跑;其二為週末的LSD距離不變,但路線全部改為山坡跑。
訓練過程順暢,上坡跑順利地從五趟進步到十趟;LSD山坡跑雖然遇著八九度的陡坡相當辛苦,但也讓我對客雅山與牛埔山十分熟悉。更由於冬季,少了暑熱與汗水,青草湖畔的練習倒像徜徉山水間:
進度是上坡跑,但狀況不好,左膝肌肉有點怪,應該是昨天傍晚才跑過的結果。對我而言,這樣的連續跑應該是有點太過了,所以決定延後訓練。但呼吸了湖邊冷冽的空氣,還轉進了湖心亭,頗有張岱的感覺,也是冬日一得(1/7)。
這真是難忘的冬季長跑經驗,只是萬萬沒想到,就在春天來臨之後,一個週二的下午,感冒像一記重拳直接把我擊倒。賽前一週的週一,早上三節課,中午開會,下午演講,晚上突然發現喉嚨發炎,嗓子啞了。隔天先是外出審案,駕車趕回學校中午會議的車上,已覺全身發冷。接著的演講座談,儘管熱開水一杯接一杯,但已無濟於事。只得傳了簡訊給研究生,取消排定的meeting,直接回家。服了藥,昏睡了一整個晚上。
病來如山倒,幸好病去沒像抽絲。接下來的日子一樣忙碌,而感冒也並未完全痊癒,於是整整兩週沒練跑。比賽當天,騎了機車到達世博臺灣館處的起跑點,仍感倉促。
配速
儘管倉促,但在穩定地執行了既定訓練計畫後,仍有幾點線索,讓我決定大膽地執行四小時的配速計畫。
首先是前三馬跑後的身體狀況,初馬與二馬最後十公里都很狼狽,三馬首次未撞牆,但這三馬跑後幾天都沒有太大的不適,傳說中的「鐵腿」或「鐵全身」都沒發生。我不禁懷疑自己是否最後階段受困於身心狀態,沒能使出全力。
其次是幾項速度指標,800間歇我的水準是3’40”,五公里我已跑進24分以內,甚至我的五分速耐速跑,已經練到16公里。這幾個指標都顯示自己應該有四小時的實力。
最後,本季練習最後幾次的LSD,我採取「31跑」,亦即前3/4慢速,最後1/4配速跑。結果幾次在瀕臨潰散之際,竟然可以再燃體力。我感覺似乎最後十公里有個「切換」按鍵,只要我能按下去,最後就會有奇蹟發生。
五分速
鳴槍之後,擠在起跑線前的我,只比大會時間慢個十多秒,就通過感應紅毯。或許是整整兩週未跑步,加上前兩天大量補充澱粉,毫不費力地就開場了。告訴自己:「前面五公里只是熱身罷了,不必跑太快。」感覺選手不斷往前離去,但自己穩穩地調整氣息前進。忠孝路、光復路、食品路、東山街、公園路,一路都是自己熟悉的老地方,我只是跑著,沒有任何意念。
東大陸橋的下坡處,偶然聽見身旁跑友的手機報速:「現在速度448」,心想「應該是聽錯了吧!」。接下來經過主辦飯店、百貨公司、護城河、東門城,繞過火車站後,看到第一個里程標示「5公里」,再看自己的指針手錶,才剛過26分鐘。老天,原來剛剛聽到的448秒是真的,自己不但沒有慢速熱身,反而超速太多。
接下來仍是簇擁著啦啦隊的市中心,很難靜下心。鄉親們的熱心,讓人不得不心懷感謝地回應,畢竟勞師動眾,管制交通,多所打擾。當然大概也免不了要貌似神勇地輕快向前吧!直到沿著開闊的中正路接近機場時,我終於可以清楚地聽得到自己耳機傳來的180步頻音樂,開始告訴自己就好好面對自己吧!
城市漸行漸遠,繞經機場時,過了十分里。一路上仍不斷地被跑友追過,心情矛盾。真要趕上去,覺得應該沒問題,但是自己明顯地已經超速了。於是冷靜地聽自己的180步頻音樂,一方面任由跑友超越,但也偶爾超越幾個跑友。
海濱路上是15公里補給站,配著香蕉,多喝了水與運動飲料。左側是新竹機場,熱心跑友不斷提醒會有幻象機衝場表演,而且是刻意配合本次活動而舉行的。可惜直到轉入海埔路,仍未見幻象。右轉進入海埔路則讓人愉快,慢車道的路樹與田疇裡,我的音樂變得格外清晰。同時,對向又有折返的人龍,彷彿自己也馬上可以跑到那邊一般。
海埔路的盡頭是港南濱海運河風景區,也是17.5公里水站及感應點。熱心的志工端著水歡迎補給,但是15公里時已補給足夠了,所以婉辭了志工的熱情。踩過感應點時,我竟然只跑了1:32。我的配速策略是以五公里半小時為基準,第一個五公里熱身半小時,之後每五公里要省下兩分鐘,如此在40公里時,我就省下14分鐘,足以應付最後的2.2公里,順利破四。結果此刻賽程不到一半,我竟然已經省下了13分鐘,比預期配速快了8分鐘。以我的水準,這實在快得太離譜了。
折返點
接著便是依舊熟悉的17公里海岸自行車道,第二個折返點在此。去程可能誤以為馬上就要折返,竟覺得有點漫長,幸好回程一下就到了。就在折返點前不遠,瞥見穿著國旗裝的前輩好手,這是他的第65馬。在中正路上他就超過了我,此刻發現自己跟他只差幾百公尺,心情愉悅,而我的半馬僅費時1:51’,剩下的里程只要維持六分速,就足以破四了。
折返之後的17公里海岸線係跑在自行車道上,左側土坡之外,就是大海。假日LSD跑過幾次這路線,駕風巡行於海岸,是不得了的享受。可惜此時視線所囿,感受不到海的景緻。直到接近焚化場時,彎上土丘,才突然看到大海波濤,外地跑友也才發覺自己跑在海岸線邊。可惜也只是這驚鴻一瞥,便又轉回了大道。
隨即經過漁港碼頭處,折向廣大的停車場時,迎面而來的海風,幾絲寒意,提醒了人們冬天離去未遠。這一路我壓低帽緣,穿過貝殻公園的27.5-302.5公里時,初次感覺有點辛苦。
五人縱隊
離開漁港與貝殻公園,轉入頭前溪隄岸自行車道,鳥嘴山到鵝公髻山令人賞心悅目的天際線,一列展開,發現自己實在太久沒來南寮了,這真是騎單車與跑步的好地方。踏過30公里的感應點時,費時2:45,比我預期的配速快五分鐘;也表示後半馬的前半段接近自己四小時馬拉松配速的預期。
只是顯然自己開始付出前段配速過快的代價了,便立刻配合著耳畔180步頻的節奏音樂,提前開始採取數呼吸的辦法,告訴自己數到一千吧。原本這一心理技巧我打算35公里後,才開始使用,但是現在卻必須如此。
五百數左右,到達32公里處,馬拉松正式開始了。初馬的狼狽撞牆,二馬仍然撞牆,但狀況略有緩和,三馬克服撞牆,平順完賽。冬季練跑略有體驗:
因應二月少了幾天,跑量不足,又剛好228假期,便把長跑調整到今天,進度是32公里。
第一階段起步狀況很差,十分乏力,跑完牛埔山還差強人意。回到師院時,幾乎沒有再戰十八尖山的意志,於是勉勵自己別怕,仍然賈勇前往。
第二階段的十八尖山倒是比想像中順利很多,但回程的陡下坡已感覺鼠蹊痠麻。
為了達成月跑量300的功課,春節之後,17日內僅兩日休跑,此時,疲勞應該已經累積到頂點了。
回到師院進行第三階段,完全沒有上回31跑的念頭,脫了鞋,赤足又帶點狼狽地跑了兩圈,心想,就輕鬆跑,完成功課就萬幸了。著鞋再戰,一位赤足跑友拯救了我。我本來速度略快於他,但他步頻很好,於是我沒超越他,只是加快步頻,縮小步幅,有點沒禮貌地跟著他跑了三圈。後來他大概煩了,岔出外道,甚至改成逆向跑,但是我卻發生戲劇性變化。不知哪來的力氣,我加快步頻之後,步幅也越來越大,心肺狀況十分順暢,跑完了四公里,心想乾脆再跑兩公里好了。結果油門大開,覺得可以直接跑完八公里。而我也以差不多全馬350的配速,跑完這八公里。最後則用差不多六分速多一些,跑完餘程。月跑量300,搞定了。
為什麼身體有這種力量呢?它藏在哪裡?我本來根本跑不下去的,最後竟然完全點燃。這值得好好思量!
~第13_長跑(2/28
這是本季訓練最重要的發現,在極度疲乏的時候,如果點燃體力,就可以燃燒到終點。
再數500次呼吸後,進到35公里補給站,志工大喊「只剩7公里,加油!」。這一段的里程有點亂,補給站是35公里;但出了補給站一小段後,才見35公里的里程指標;再跑一小段卻又見地上的噴漆顯示35公里。偏偏此時自己體力已在搖擺之際,顯得有點難堪。
我的速度已明顯的下降了,應該已低於六分速。我會點燃最後的體力嗎?又該在何時點燃呢?矛盾不安之際,感謝意外出現了「四人列車」。一個年輕跑者,後面筆直地跟著兩位稍長跑者以及一位資深跑者。當他們超越我時,我意識到這就是按下切換鍵的時候了,立刻堅定地踩住180步頻,微微加大步幅,跟跑在這輛列車之後。那畫面真是太神奇了,五人一路縱隊,穩穩地前進,不斷超越一路上的跑者。
進到37.5公里的水站時,帶頭跑者進站喝水,其他人似乎也放慢了。我一來不餓不渴,再來也不想放慢節奏,於是超車持續跑到40公里,才停下來補給。
最後兩公里是段緩上坡,有點折磨人;同時最後這一路又總感覺對里程不太有信心,跑得提心吊膽。直到跑到千甲路上,看到最後800公尺的里程指標,再看著自己的手錶,知道破四已是定局時,才放鬆心情,對著一路的跑友與志工微笑。正巧昔日同事擔任最後路口的指揮者,認出了我,大喊「羅老師加油!」
跑回拱門前,計時器顯示3:57,這數字真讓人高興。太不可思議,真的破四了,而這是我三年前開始跑馬拉松時,認為完全不可能的事。
接受了獎牌,領了大毛巾後,突然開始咳嗽,腰腹頓時抽痛,原來感冒只是趁我跑步時,離開了幾小時,此刻馬上就回來了。
疑問
事後經過計算,前17.5公里我的平均速度是每公里5’17”,亦即一圈400公尺的操場只花2'07"。這當然不算太快,但是這樣的速度跑完之後,還要再跑25公里,對我而言,那就真的太離譜了。中段12.5公里的平均每公里速度是5’47”,已經掉出四小時配速的5’40”。至於最後的12.5公里則是5’58”,亦即勉強撐住六分速而已。

雖然破四,但配速並不理想,也完全不是自己事前所設想的跑法,能破四多少有點運氣。而且,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這次馬拉松很可能距離不足約一公里,因此,我並沒有真的破4,只是接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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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大學、客庄與老街
•2014年3月31日 星期一,清晨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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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樓始末[1]
窩口這紅樓,保藏一部地方宗族的歷史,又隱含著社區的未來。
羅氏來臺祖上威公於乾隆三十五年(1770)時,自廣東陸豐來臺,先至關西墾耕,第二代羅宏陞遷來大窩口,至第三代羅春廣(1816-1872)時,至新埔街上經商,累積了可觀的財富。春廣十九世紀中葉時曾代表大湖口,經理枋寮義民廟的廟產,成為竹塹地區粵人的地方領袖之一。清同治年間,春廣獲例貢生頭銜,當時定居於鹹菜甕(關西)的舉人羅萬史親來糞箕窩致賀,並且留下「文魁」與「貢元」兩方匾額,可謂一時盛事。
整修前的八角樓
然而,隨著春廣以五十七歲中壯之年猝逝,喪葬耗費了甚多家貲;而羅家又因糞箕窩旁坪頂埔的地權問題,與新埔街上張、劉、范等宗族組成的金六成商號,發生非常嚴重的茶葉種植衝突。這一衝突最後鬧出人命,引來官府調查,雙方纏訟多時,耗費財物無數,羅家榮景因而中落。
日本大正八年(1919) 初冬,春廣之孫,五十八歲育有九子的志鼎(1862-1928),在三日內,連得美棧、美日與美香三孫,至今仍為美談。當時為因應家中眾多的人口,乃在糞箕窩口建造泥磚瓦屋。此時的大湖口,正當商業鼎盛之時,正興築中的新街,吸引著鄰近村落的商人,紛紛來此租地建屋,投資經商。街頭新修三元宮,所祀三官大帝也於此時登龕。籠罩在整條街欣欣向榮的氣氛中,略近晚年的志鼎思及祖父的光榮,終難無憾。
此時,志鼎已將家業交由年過而立的長子仁傑(1887-1946)打理。仁傑頭腦明晰,處世溫和,在族人之中,聲望頗高。起初仁傑從事茶業,當台灣米穀形勢因第一次世界大戰而大好之時,仁傑也投入米穀商行業。據說當時羅家財務並不十分理想,為了建立來往農家與商賈的信心,仁傑大幅擴張信用,仿照新街的建築形式,將原來泥磚屋,改建為四面八拱的兩層紅磚樓房。可能就是因為這八拱,後來這紅樓被稱為八角樓。樓成之後,仁傑果然生意順遂,依族譜所記載,置有田產三百餘甲,租穀每年一百萬餘斤。傳說志鼎六十一大壽時,對滿屋賓客笑言:「這下有樓仔好戴,死乜甘願了!」
羅家的米穀生意維持頗久的榮景,即使昭和四年(1929)火車站北移至新湖口現址,大湖口商業隨即沒落,但是羅家這一批「仁」字輩兄弟,以丸仁(まる仁)商號,購得火車站邊土地,興建倉庫,聲勢始終不墜。對羅家而言,八角樓正象徵著糞箕窩羅屋家聲的重振。
此刻,八角樓已近九十高齡,拂去外牆紅磚上的塵土,又刮除攀附的蕨榕後,素樸的容顏於茲新生。跨入門廊,登上二樓,儘管民國六十年代的內部與側旁增建,讓人迷惑又驚訝;不過,卻也讓這紅樓脫胎換骨地保存下來。未來這座紅樓將會上演什麼故事呢?我們就熱切地等待羅家子孫們,在建築師、社區與客委會的協助下,為家族、為湖口、為這廣漠的世界,一次又一次賣力地演出!
八角樓展示現場




[1] 本文係為湖口八角樓展示設計而寫。


Author: 大學、客庄與老街
•2014年1月20日 星期一,下午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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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論:多元族群與客家
羅烈師
2007年冬初未寒,筆者在台大社科院國際會議廳聆聽客家先進們講述1987以來的客家風雲。會場氣氛除了援疑質理的學術討論外,不見白頭宮女說玄宗,反而是字裡風濤,金鐵交鳴,著實令人吃驚。
本書收錄了十六篇論文,依其主要論述內容,區分成三篇,分別為發展與趨勢篇、實踐與影響篇以及回顧與前瞻篇。這十六篇論文或者以第一手見聞忠實地記錄了二十年來,客家運動的艱難與折衝;或者依據史實,將運動分成不同階段,討論運動本身的轉變過程;或者評估運動對台灣之地方社會、信仰、認同與客家意象的影響;或者拉長並擴大視野,為客家前景借箸代籌。
藉由本書,讀者可以對客家運動之內涵、發展、影響及未來獲致一幅相當完整的圖像,而這一圖像正是在客家視角下,台灣多元族群運動的重要歷程。
本書書影

發展與趨勢

多位研究者反思1987年以來客家運動的歷史,提出不同的分期。1994年邱榮舉應寫作〈論台灣客家文化運動〉一文,因此以1988及當年(1994)為兩個分界,將客家運動區分成萌芽(1981-1988)、成長(1988-1994)與成熟(1994-2000)三階段;但2004年邱榮舉重新思考客家運動之分界,淡化了1994的重要性,改以19872000及當年(2004)為分界點,將客家運動區分成民間發起抗爭(1987-2000)、官方主導(2000-2004)及官民共同發展(2004-)(參見表一)。邱榮舉的分類隨論文寫作之時間而顯得頗有彈性,後者顯然是邱榮舉的最新主張,這一主張的基本分界基準是官民關係,主要的分界點是客家風雲雜誌成立與民進黨總統大選獲勝而執政。
表一  諸家台灣客家運動分期表
邱榮舉、
謝欣如A
1981-1988
1988-1994
1994-2000


萌芽
成長
成熟


邱榮舉、
謝欣如A
1987-2000
2000-2004
2004-
民間發起抗爭
官方主導
官民共同
楊國鑫
1980-1987
1987-1996
1996-2007
2007-
思想萌芽
大選前
大選後
未來
蕭新煌
黃世明
1987-1988
1989-2000
2000-
原則抗爭
具體政策論理
政府體制與媒體改革
資料來源:筆者依本書相關作者論文歸納製表。

楊國鑫以198719962007為分界點,分成思想萌芽期(1980-1987)、總統民選前(1988-1996)、總統民選後(1996-2007)以及未來(2007-)四個時期。楊國鑫的分期乍看之下與邱榮舉頗有差異,但是仔細分析,1987與邱榮舉同,1996則為首次總統大選,雖然不同,但是實際上也是聚焦點於官民關係。
蕭新煌與黃世明的分期基準包含198719882000,區分成原則的抗爭(1987-1988)、具體政策的論理(1988-2000)、政府體制與媒體的改革(2000-)。相較於前兩者,差異在於強調1987-1988期間的抗爭,但是也相同的置焦點於官民關係。
總之,關於台灣客家運動二十年(1987-2007)的分期雖然各家略有差別,但是都視2000年民進黨總統勝選為分水嶺,在這之前是客家社會運動對政府構成選票壓力;此後則是政府實踐選前承諾,調整中央政府體制及大眾傳播。換言之,從客家運動分期看來,客家運動的核心在於政治。
這樣的政治觀點也明確地表現范振乾、邱榮舉、施正鋒與楊國鑫的論文中。范振乾坦言「客家運動只是順勢而為,亦即客家運動並非客裔自己造的勢頭。因為數百年來做為台灣的隱沒者,客裔自己的力量實在有限,能量不足,故客家運動實際上是在台灣民主運動的勢頭上,因緣際會地在『族群政治槓桿』下,借力使力的順勢作為」。邱榮舉除前述分期討論時已述及之政治關懷外,他對客家運動的討論也正是始於戰後台灣客家族群的政治談起。施正鋒則建議客家菁英除了援引政治哲學之多元文化主義之規範外,不妨再針對國際法範疇之「少數族群的權利保障」爭取客語語言權的權利。楊國鑫則以客家問題、客家運動、客家學及政府為四個變項,勾勒二十年來這些變項的互動關係,並且期待這四者最終可以形成理性與良性互動的關係。而且,范振乾與邱榮舉也都提出類似楊國鑫這樣的政治哲學架構。
然而,儘管政治是客家運動的核心,而且范振乾、邱榮舉及施正鋒的論文都的確針對台灣政治局勢分析頗多,三人更分別主張客家運動之發展趨勢不能不討論文化、社會、歷史與族群等面向。范振乾對客家現狀的理解係建立在他對台灣近四百年間台灣住民各族群間的關係史的理解上,范振乾認為歷經清代、日本及國府三個階段的統治,客家始終居於隱形化的狀態。邱榮舉則認為戰後六十餘來的台灣社會歷經政治力掛帥、經濟力高漲、社會力展現乃至現今文化力標榜等時期,他認為客家運動是一種標榜文化力之實力展現的文化運動。而施正鋒與范振乾都強調客家與閩南的族群關係,范振乾主張客裔能否說服並取得福裔的諒解與支持,使他們願意智慧地一起解決這些困境是客裔未來願景能否實現最重要的關鍵;而施正鋒則已洞悉家菁英努力以客語傳承進行客家認同之建構,最終需以客家台灣人為基礎,同時幫助閩南人找出彼此皆可以接受的稱謂,從而建立客家的主體性。換言之,客家運動雖然以族群政治為外貌,但是客家主體性才是核心,而且這種主體性正是指向文化本身。
至於這一客家主體性的大哉問,諸家雖然皆已提及,但是卻尚未得登堂入室;倒是范振乾與施振鋒似皆指向語言,而這正是羅肇錦所大聲疾呼。羅肇錦經由分析中國歷史文化長期的破與立,要客家人認清自己文化的根就是中國文化;關於客家話的破與立,要了解客家話是長久使用於閩粵贛山區的悠久語言,不容任何語言侵犯;而漢字的破與立,則要認識漢字的本質是表音兼表意的絕好文字,客家話毋庸置疑應以漢字為書寫語言。
簡言之,客家運動之發展係始於族群政治,但其趨勢則為指向客家主體性之建立,而且這一主體性最能施力處為語言。

實踐與影響

誠如上述,臺灣客家運動係在臺灣政治轉型下發生,蕭新煌與黃世明將這一運動的實踐過程區分為三個階段,亦即從原則性的抗爭到具體政策的論理,又再上昇為中央體制與媒體改革。經由中央政府資源與人力的主導,從公共社會到地方社會或社區的客家事務,便不得不受其影響。
這樣的影響是程度不一的,某些情況下,本書某些作者觀察到客家事務幾乎成為政府之客家施政,但是另外的背景中,本書作者也發現到箇中影響的區域性差異,或者仍可以感受到客家運動本身持續的影響力。這些影響分別表現在地方社會之社區營造、民間團體、民間信仰、投票行為及媒體意象等,以下略敘之。
對於這種影響力,楊忠龍相當樂觀地將客家運動二十年來可以分成三個階段,母語運動開始時是曙光乍現;至客家社團的興起,但也面臨困境時是霞光照地;再至客委會成立,可以看成是客家運動蓬勃發展,進一步影響客家公共政策,是為如日中天。邱榮裕則從信仰與歷史的視角,觀察到客家運動勃興後,客家人藉著鮮明的義民信仰,顯示客家人的自信與本土認同,而同時這也意謂著台灣客家之土著化的意義。
蕭新煌與黃世明對這一影響的觀察更為細緻,客家運動對地方型NGONPO有其正面影響,其實質內容的特色是傳統節慶的創新再生,而且地方政府及社團對公部門所能提供的資源皆認不足,其中對客家硬體建設執行最力,對語言、出版及傳播等軟體事務則較弱。此外,關於客家事務推動成果績效的歸屬認定,客委會與地方政府也隱涵著競爭關係。
這種影響亦呈現了地區性差異,何來美從客家運動開始後之台灣歷次選舉中,客家族群投票行為取向的流變,發現客家族群明確地呈現北藍南綠治政認同態勢。而這種歧異筆者認為應該可以解讀為台灣客家的政治認同自有內在邏輯,客家運動或者政府之客家施政對其影響有限。
在這樣的思考向度下,南台灣美濃的社會運動經驗正顯示了其地區自主性。在洪馨蘭的思考中,1990初美濃社會運動得自1960年代起人類學與社會學的批判力量;1990年代中後期起,反鄉年輕人進修同時參與社區,將學院思維帶入社區,展開後反水庫運動時期,是為詮釋的階段;美濃社會運動的經驗可以擴大客家研究的內涵,從而使論述與實踐相輔相成。換言之,美濃社會運動是不同世代的知識份子依其學術典範而自主實踐。
彭文正則從媒體的角度分析經過客家運動及上政府之客家施政這麼多年後,客家意象到底產生何種變化。2006年台灣四大報的客家新聞共1890篇,中時聯合最多,自由蘋果次之。新聞屬性以風土民情及藝術文化居多,政治參與社會議題最少,800字的頭條標題新聞僅佔12%,尚未成為主流新聞;再就名詞觀之,則「客家話」出現最頻繁,可見最受關注,桐花次之,則是政府行銷成功;但是傳統及節儉仍是最常伴隨客家出現的辭彙。換言之,2006年的新聞顯示,除了桐花之外,客家傳統意象變化無多,且客家新聞未成主流,亦偏於風土藝文。
簡言之,客家運動實踐的成果是促成中央政府調整其族群施政之體制,然而客家施政的影響在不同地區與不同事務間,歧異不小,而且對於客家在全台灣之相對弱勢局面之扭轉,尚待努力。

回顧與前瞻

本書壓卷之篇,首先安排三位參與運動之學者的親身見聞,張世賢簡短地回顧1945年戰後以來的專制統治與客家弱勢後,分別從客家風雲雜誌與還我母語運動(1987-1988)、客家雜誌(1989-)、台灣客家公共事務協會與台北市客家公共事務協會(1990-2006)、寶島客家廣播電台(199419961997)、行政院客家委員會(2001)、客家電視台(2003)等史實勾勒出客家運動的內涵;梁景峰特別置重點於客家風雲雜誌,論述雜誌後期由於經營結構的不明確,造成經營的困難,妨礙了成員合作的氣氛,最終使得客家風雲雜誌改組;彭欽清則更進一步素樸而毫不文飾地描述了自己參與客家雜誌前後八年(1989-2006)的困頓、氣憤與憂愁經驗。
三篇參與者論文所呈現的客家運動內涵始於語言與傳播媒體,終於促成中央政府體制之調整,這大致上也是所有研究者的共識,因此,不待多談。然而,筆者以為吾人必須正視三位前輩參與者對於運動初期所提及之艱困處境以及成員間歧見。梁景峰指出《客家風雲》面臨諸多困難,待改組為《客家雜誌》後,情況才改善。然而彭欽清沒有那麼樂觀,實際上財務匱乏始終是雜誌的窘境,正是由於訂戶無法擴充,雜誌才會先由學者認捐接辦,再經新竹枋寮義民廟支助,最後轉而向政府單位行政院客委會尋求粵援。然而政府補助的後果是立即引發政治與黨派不中立的疑慮,至200610月號選前的〈客家政治新領袖〉一文,便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彭欽清至此離開客家雜誌。
對於客家雜誌與政治之間關係彭欽清所主張的是中立的態度,然而張世賢的想法則頗有不同。張世賢認為在大中國與大福佬的雙重壓迫下,客家唯有團結先求自救,不必侈言團結救台灣。因此張世賢結論道:「覺悟才能生存!」那麼覺悟什麼呢?那就是要在兩強爭霸的夾縫中尋求支點,操縱槓桿,發揮關鍵少數的力量,在急遽演變的台灣社會裡站穩腳跟。
由此可知,彭欽清與張世賢對客家與政治的關係實質上是存有歧見的,而這種歧見正是本篇第四篇林吉洋之論文的研究重點所在。林吉洋引述Martin1996)認為1990以前台灣客家運動內部組成雖可分為傳統主義派、溫和派與激進派,但是這一組分人士並無嚴謹的組織性,其認同與黨派皆殊異。林吉洋又特別置重點於客協自1990成立,到1996建國黨成員走出的這段歷史。林吉洋發現客協的認同論述與政治參與立場之形成,實際上是處於多數溫和的成員與少數獨立立場激進成員雙方之間的拉扯競爭狀態。
根據前述三位參與客家運動的學者如前分析,這樣的政治立場與認同的不穩定狀態顯然不僅僅存在於台灣客協,客家雜誌正是如此。簡言之,客家運動的主旋律始終與政治之間千絲萬縷,無法分清,而客家運動參與者間的政治認同也總是存在歧見的。
然而正如本文首篇之結語,客家運動雖然以族群政治為起點,然而其趨勢則指向建立客家主體性。然而,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以客家為本位的客家主體性思考進路下,張維安卻另闢蹊徑,把這一主體性的討論發揮至極點。長期以來客家運動的醞釀、實踐與影響是多方面的,固然客家運動的本衷在於振興客家,但是台灣社會本身卻很可能有機會因為客家運動,而獲致自我省思的機會。張維安認為客家運動的意義,不僅僅是改善了客家在公共領域失聲、隱形的現象,客家運動最重要的意義更應該是它影響了台灣公共領域政策的形塑,增進了台灣歷史詮釋的豐富性,建構了台灣社會多元族群與多元文化的基礎。

因此,張維安乞靈於日本學者溝口雄三以「作為方法的中國」重新瞭解日本的主張,提議以客家為方法,以台灣為目的,從客家的視角重新認識台灣,思考台灣社會特質的構成與未來發展。總之,客家是一個好方法,讓我們照見一個多元族群的台灣社會,而這才是台灣客家運動終極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