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拉克來襲,一早母親就來電,要我注意屋後的客雅溪,小心應變;還不忘提醒新聞報導說隔天正好是八七水災五十週年。她當然是多慮的,新竹只是平常的風雨而已,我反而得空紥實地寫作了三天,沉浸在思考十九世紀新竹枋竂義民廟的擴張過程。
那個週日我甚至照常舉行研習活動,並且主持了開幕儀式;然而,南台灣卻沒有這種運氣。尤其當電視傳來高雄縣甲仙鄉小林村劫後餘生的婦女哭喊六百多人被土石掩埋時,我才驚覺對於南部近山村鎮而言,這是一場毀滅性災難。
我的寫作持續進行,古文書資料告訴我,枋寮義民廟緣起於1786林爽文事件後的殉難者,「林爽文戕官陷城,…捐軀殉難者不少,…時有王廷昌自備銀項,請出鄧五得為首,各處收骸,欲設塜廟。」後來枋寮義民廟就在王廷昌與林先坤、吳立貴及黃宗旺四人的捐獻與經理下,香火逐步興盛。
小林村隨後的故事並未讓人寬心,婦女的哭喊證實並非過度驚嚇所致,小林村竟然就這樣活生生地被土石吞噬,死亡人數接近四百。也就是我走在竹北街道的那個週日清晨,小林村就已滅絕了。想到這裡真讓人不寒而慄!
讓我好奇的是,既然王廷昌是枋寮義民信仰的奠基者,為什麼竹塹地區的人們對他卻如此陌生?於是我耙梳了史料,想弄清楚王廷昌其人。依《王氏族譜》,王廷昌與其兄王廷用及族人於乾隆年間自廣東省鎮平縣石磜鄉之松源渡台,於苗栗後龍上岸並停留三年,又先後到竹塹之舊社與新社拓墾。廷昌兄弟熱心地方事務,1795年兄弟分家後,曾聯袂於1796年與林先坤及平埔道卡斯竹塹社人錢茂祖等捐施義租,在鳳山溪南北孔道上設置義渡,而廷昌正是於此時參與義民廟事務。
廷用最後在新埔鎮之六股定居,置田園數十甲,後來卻因為水災而盡失田園。這一打擊頗大,訪問王家後代時,族人都說這一場水災使得王家四處流離。而廷昌這位多次捐施錢財、參與社會公益的地方菁英,所餘財產顯然無多。1805年他向竹塹社通土請墾關西之烏樹林水坑犁,但是在全部十股之中,廷昌僅與廖姓一家共佔一股。甚至在他人生的最後幾年,1824年他與侄兒侄孫等更因乏銀使用,只得簽下過耕田契字,把田地出典予他人。而這正是失去家園的先聲,絕大部份農人出典田園後,最終還是失去了土地。
八八水災毀滅了小林村,人命無價,而一樣無價的是這村子所代表的平埔西拉雅文化,至此,再經浩劫。數年前,中央大學客家學院教授與當地學者訪得王廷昌後人,幸運地找到七十張古文書,我想王廷昌的故事會被後繼學者發掘;只是九月將至,小林村的西拉雅祭典還能進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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