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0月26日 星期日,下午6:12
錢文與旺富
看見這張1817年契約上「自己秉筆」四字,內心不禁泛起幾許悲涼。
1794年竹塹社錢文與社內錢姓兄弟們,以祖父錢子白之名,在新竹縣湖口鄉招徠漢佃參與墾耕。這是社人自1749遷至竹北新社以來,北上拓墾的頂點。錢姓兄弟與四姓漢佃們在隨後五年內,陸續在湖口開築了五條陂圳,湖口至此進入水田農業的時代。
四姓漢佃中,陳乾興最為著名,自廣東陸豐來台後,在新竹樹林頭附近居住,而後幾乎是隨著竹塹社人,北上拓墾。錢文則是竹塹社通事,擁有廣大的土地拓墾權,來墾湖口的前一年,他才將位於新埔枋寮山林草地的墾佃權,交給漢人。
錢姓兄弟們並未察覺自己正面對著一場番業漢佃的土地所有權競賽,不過十年後,也就是1804年,錢文自承乏銀費用,將名下七十餘甲田園,外帶一座大小五間的茅屋、陂圳及禾埕等,以五百大元及八年為期,出典給陳乾興。
然而不過四年後,典期未竟,錢文即增價九十元,立下杜絕賣盡洗根田園埔地契,將這方居所交給當時同來的漢佃,完全放棄了湖口。
錢旺富自己親自書寫的「杜斷再找契」 陳焜全老師提供資料 |
錢文一家離開安全的湖口,越過鳳山頭前兩溪,轉往族群關係緊張的竹東員山仔拓墾。1817年或許是錢文過世了,兒子旺富重回湖口,以缺乏急用的原因,懇求陳乾興的兒子陳勝國「迴念故舊相交相增之義」,再行額外支付當初杜賣田園價金五十元。那承諾「子孫永不敢重復疊增」的「杜斷再找契」,正是旺富自己秉筆,自己親手了結了他與故鄉的最後關係。
旺富繼任竹塹社通事,1820年代多次應各地業佃之請,折衝族群之間的緊張關係,在鳳山溪流域具有可觀的影響力。然而,在自己墾耕的頭前溪南岸,山地原住民與漢人的衝突劇烈,隘防事務艱困。旺富所遇到的對手,比父親所面對的陳乾興更加強力,那就是金廣福大隘的總墾戶姜秀鑾。1835年,也是一紙契約,旺富將員山仔防務交給姜秀鑾,自此也結束了當年竹塹社受命於乾隆,為帝國鎮守邊隘的歷史任務。
週末,手持錢旺富自己秉筆的杜找契約,緩步於南勢田埂。契約上的文字,工整流暢,顯示他已接受深厚的漢文教育。我想出生於湖口的他必定也在此向陳乾興的家人們,學會了海陸豐客家話。我想像著他憑藉語言文字優勢及官方賦予的地位,在竹塹地區調和諸家鼎鼐的風采。只是而今我佇足南望,台地已成裝甲營區與工業區,那個叫做番仔湖的老地名,象徵著竹塹社人曾經停駐於此的老地名,幾乎已是無人聞問,怎不令人太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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