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thor: 大學、客庄與老街
•2015年3月28日 星期六,上午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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柑橘:山丘上的黃金
柑橘是臺灣秋冬當令的水果,果實酸甜多汁,剝皮方便,廣受歡迎。然而,我們此刻喜好的水果,倒不是往昔素有之滋味;而且,柑橘對於客家生計與命脈影響頗大,值得推敲。
種出蠻方味作酸
熟來包燦小金丸
假如移向中原去
壓雪庭前亦可看
這是臺灣文獻初祖沈光文(1613-1688)詠柑之作,顯然沈老嫌此果太酸,但賞其金黃色澤,所以才想移植北方,庭前賞雪,可堪為伴。這樣的番柑滋味如何呢?沈老的〈雜記〉有言:「有番柑,種自荷蘭,大於番橘,肉酸、皮苦。荷蘭人夏月飲水,必取此和鹽搗作酸漿入之。多樹園中,樹與橘無異」。正因為肉酸皮苦,較適合調製為飲料。
直到日本時代,柑橘才成為新興產業。相對於稻米與衣物等糧食或生活必須品而言,柑橘除非成為販售於市場的商品,否則其發展前景有限。然而柑橘卻易於腐敗,想要成為商品必須要解決運輸與儲存的問題。日本時代交通事業的發展與技術之開發,才真正完成了柑橘的商品化。在農業技術的進展方面,主要為栽培管理技術的進步以及栽培品種的改良。在銷售層面上,除了奠基於交通運輸網絡外,更由官民合作組成銷售組織。
日本時代,香蕉、鳯梨與柑橘成為臺灣三大水果產業,這類園藝產業在全臺產值中,僅次於米糖,居於第二位,也成為主要的農產品與貿易商品。
那麼,對於客家而言,柑橘產業的意義為何呢?關鍵於在柑橘適合生長於淺山地區,而這正是客家分布最密集的地方。從糧食生產的角度思考,平原地區的生產力較高,養活較多的人群;然而,山林卻能生產經濟作物,例如樟腦、茶及水果等,而經濟作物的價格又往往高於糧食作物。於是,淺山地區反而成為財富的來源。
1907春邱筱園在報刊發表的詩作
龍潭茶業實業家邱筱園(1978-19421928年到新竹大新吟社參加「新柑」詩會,所吟:
東來竹郡扼雄關
好水縈洄又好山
到處人家柑萬樹
桃花不數武陵灣
正是途中見到客庄淺山上,處處柑橘的盛況。這些山林產業所創造的財富,使得臺灣內陸城鎮蓬勃發展,也是客家文化擴張的力量泉源。
有趣的是,這一產業也創造了桔醬這一重要的臺灣客家美食佐料。以酸桔製成的桔醬是北台灣客家庄偏好的蘸醬,用來搵食三層肉或水煮青菜,往往被視為客家菜的標準配備。然而桔醬其實卻是很年輕的食品,晚至日本時代才大量引入,遍植島內。由於桃竹苗地區淺丘地區是柑橘主要產地,自然也種植了可觀的酸桔樹,本地的客家人將酸桔去皮煮爛後,再用石磨磨碎,製成桔醬,從而成為餐桌必備。
而今,秋冬之際,城市之人頗愛進入客庄山林採橘,既親近大自然,也縮減了果農受產銷體系之控制,那山丘上的粒粒金黃,更是格外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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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原文發表於《客響電子報》,第29期,103/10/27。





Author: 大學、客庄與老街
•2015年3月18日 星期三,晚上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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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法戒煙:痛苦的覺悟
吾查臺府尚洋煙
誤入迷途實萬千
今日生民思節戒
誠心速可叩神仙
這是戊戌年(1898)閏三月十八(5/8)夜裡,關帝在廣東陸豐縣五雲洞之乩詩。求乩之人來自臺灣新竹樹杞林(今竹東)彭氏子弟,祖籍亦為陸豐,而這彭氏正是樹杞林當地深富影響力之知識菁英彭殿華所派遣而來。
世紀末的臺灣,經濟日漸繁榮,但卻因一場戰爭而淪為日本殖民地,這使得吸食鴉片的風氣,更加惡化。彭殿華既是知識份子,而且事業有成,卻也受到當時風氣影響,染上鴉片惡習。
此時殿華在知識份子的社會責任感及政府逐漸提倡戒除鴉片的要求下,亟思戒除。在探得可以藉由宗教與藥物雙重力量的鸞法戒煙係來自祖籍地後,旋即派遣族人回到故鄉叩問關帝。
帶回戒煙鸞法後,殿華隨即展開戒煙行動:
……今據台北府新竹縣竹北一堡奉道祈恩弟子彭殿華、林學源、劉逢源、劉仁超、邱家明、黃枝業、彭金聲、彭天來,統帶第一坊戒煙弟子…即日誠心預晚齋戒,稽首頓首為懇求恩典,立戒洋煙,並除疾病事。竊念信等生居東島,愧對南天,習俗相移不無獲罪於 上帝。洋煙慘害,自當求戒於神仙…
參與戒煙者如林學源、劉逢源、劉仁超、邱家明、彭天來等,均為當地庄長或士紳,一來可見煙害之烈,同時也可見眾人對鸞法之信任。
結果第一批參與者如願戒除了煙癮,於是響應戒煙者甚眾,而且鸞法也隨之往九芎林及橫山等庄傳播。由於戒煙成效卓著,消息傳開後,參與人數急速增多,鸞務日盛,鸞堂漸感狹隘,因此將鸞堂移到九芎林的文林閣內,取名為「明復堂」。
而如此明顯的成效,不但掀起全台扶鸞戒煙的風潮,同時也帶動鸞堂恩主公信仰的迅速傳播到全臺各地;而其中客庄如苗栗、東勢與美濃等,更是應聲響應。
九芎林文林閣明復堂鸞書《化民新新》仁部卷壹書影
鸞法對於知識份子的吸引力不只因為戒煙,還包含傳統的行善與文學。一則彭殿華等扶鸞所著《現報新新》中,關帝對彭殿華的訓文:
話 爾彭殿華,所立善願,吾既知之,爾若果能始終如一,則善量愈行愈大,善功自愈積愈多,則 天堂爾有分矣;若或不然,爾僅免罪而已。爾有善功亦有過失,從今勉之,則不獨在陽世延年增祿已也,沒後且可為神,爾神根較厚,故吾特訓爾也。
這種善願、善量、善行、善功乃至成神的觀念,可以視為是融合了儒釋道的漢文化精髄,也正是知識份子的社會責任感。
至於文學的層面則直接表現在扶鸞的聖訓之中,例如《化民新新》所載:
話 爾等可有辛苦磨,如無辛苦,可再吟漁樵耕牧、梅蘭菊竹、風晴雨露等項,以見神靈敏捷,頃刻自成;古調也,彼世之多毀謗者,果能起續唱和,亦算子建復生也。
這是扶鸞著書的過程中,關帝對知識份的慰勉與鼓勵。對知識份子而言,神靈敏捷,頃刻自成,就像才高八斗的曹子建,對文字駕馭自如,能即席創作詩文,充分展現其傑出的文采,這當然是其能力的證明。結果當場眾人即吟出漁、樵、耕、牧、梅、蘭、菊、竹、風、晴、雨、露等十二首詩,例如
山峯四面孰先開
祇見冰肌吐玉胎
正是浩然尋踏處
飃香撲鼻放寒梅
深宮小院傲寒霜
正是含英遍地黃
怪得淵明留意賞
原來菊蕊發重陽
兩首詩讓人彷彿聞到冰雪寒梅的清香與見到滿地豔黃的雛菊,顯現知識份子的文學素養。鸞堂的文學吸引力,扭轉了這些文人受困於鴉片的緊張懊悔心境,一方面幫他們消極的戒了煙,一方面又積極的幫他們在文學的領域上找到精神的寄託,實踐自我能力的肯定,使知識分子樂於投入。
然而,對於統治者而言,這種扶鸞降筆的組織,帶有秘密會社的特質,尤其是1915年發生的西來庵反日事件,即有降筆會性質,因此日本政府一方面更積極調查臺灣宗教信仰,同時也嚴厲禁絕此扶鸞信仰與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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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原文發表於《客響電子報》,第26期,103/9/25。



Author: 大學、客庄與老街
•2015年3月12日 星期四,晚上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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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樟
小樟新移
(感謝蔡嘉欣提供相片)
開始打理研究室小園之時,花市裡添得幾株識得的花株外,也在院裡四處尋找流浪盆栽。才樂見小傢伙伸筋展骨迅及膝脛之際,明眼友人瞧出不對勁:「這是樟樹吧?」搓葉要我嗅聞,我羞得不敢近鼻。
課堂上總浮言誇誇,近山樟腦產業如何影響客家云云,結果大教授不視小樟苗,竟然種在二樓小園,難道要它穿牆破柱,根植土樓不成?
於是盛夏說要為他另覓好所在,隆冬一下就過了,小樟高將及肩。這一日下課,顧不得午餐滿肚,借了鍬鋤,趁著冷鋒南下,春意未動之時,移植到停車場邊。
移樟之後,對著小園姿態拙亂的繁星花發愁,剪或不剪?移是不移?愁惑不解,自可拜拜沽狗大神,翻求一解,乃知繁星花最適晚秋插扦,花剪頓收。

日日困於案牘,左支右絀,目光不過三尺,一旦誤了花時,要待春回秋來,又得一年。今天是植樹節,了悟春秋之更迭,也算不枉知命吧!